露安的实验室的大门紧闭。我轻轻扣了扣大门。随着某些机栝的运动，这扇大门拆解成三块，两块收进了地下，一块收进了上方。
好神奇的构造，我踏入了大门内部。
从外面看相邻两扇大门之间似乎也就数米的距离，可当我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。这里的纵深长得吓人，并且越往里走就越是宽阔，建筑给我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有种进入了某个皇宫的错觉。
姑且我把这里称作一条长廊好了，左侧放满了实验器具而右侧布满了书籍。算不上凌乱，但是也谈不上整洁。
这里的被翻开的书籍和材料都没有被好好地整理，这可和我对露安的印象可算是大相径庭了。还是说双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，这位露安导师的确正处在某种困境之中。
长廊的尽头，露安的背影就出现在一处的书桌旁的板凳上。
“你来了。”近距离对上双眼，才留意到这位露安导师的相貌如此惊人。
首先是她的一双凌厉的红色瞳孔，然后便是被梳理得很是干练的短发，她鼻梁高挺，干净利落的暗红色披肩从肩膀一路覆上腿弯，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砺剑。
我留意到她的面部画上了一些淡淡的脂粉，嘴唇涂了些很少女感的唇彩。她此刻换了一套充满生活气息的洋裙，却散发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慵懒气息。
我皱了一下眉，她的脂粉下虽然掩盖了她深凹的眼圈，但瞳孔深处的血丝却被我看在眼里。
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，肃穆和随和感在她身上不断碰撞。
“刚才有对双子少女托我来关心你，你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。”我开门见山地直说问了。
“双子少女，你叫她们双子少女？里，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幽默了。”露安被我严肃抛出的问题逗乐了。她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，似乎亦有所指。
没办法，谁让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呢。
“你多少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吧，学生们都很担心你。”一开口，我就感觉我的措辞有点尖锐，但是常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。
露安看起来有些诧异，看来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方式和她说话。她站起身来拉过了一个板凳，轻轻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。我就这样面对着她，我俩相视无言。
沉默了片刻，终于是她先打开了话题。
“是吗。我已经脆弱到了连我的学生都看出来了。”她苦笑着开口。“里，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。我只是有些困惑。”
“你还记得你刚才课堂上睡觉的时候，我问你的问题吗？”
我干咳了一声。话题终于还是转回来了。
“没记错的话，我回答的问题是火属性魔法。”
“你从哪知道的答案。”露安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，她双手按住桌案，充满侵略性地前压了一步，低头看着我。
她的装腔作势并没有吓到我，反而是衣领处妙曼的弧度让我不得不移开双眼。但她的问题令我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我回答的是正确答案？这个世界魔法的逻辑也有共通之处？
“温度改变了空气中的压强，下层气体向上推动，这中间起到了主导作用的是火元素而并非风元素，所以我说是火属性魔法。”
说完了我就后悔了。露安导师看起来好像宕机了。
“热气球，热气球。”我双手反复地做着向上推的动作，希望她能够理解。
“嗯，我好像没太听懂。”她露出一个更加和蔼的微笑，反而让我变得不太自信了。
“因为...因为你释放的法术带来了热。而推动我身体上升的是热流，所以我判断是火系魔法。”
我试着言简意赅，或许反而能让她理解。
露安来回踱步。时而露出微笑，时而黛眉轻皱，她喃喃自语。
“是因为这个法术只有受到影响的人才能感受到热量，所以我才一直蒙在鼓里？”
冷静下来的露安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，她压抑住心中的激动。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桌前。“对不起啊，里，我自顾自地思考起来了。请稍等我一下，我要把它记录下来。”
她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，我似乎感受到了她对魔法的热爱。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嘴角隐隐地挂着一丝微笑的时候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原来，这个世界也有人和我一样。
“不愧是公爵的孩子，你在某些方面甚至胜过你的父亲，里。”露安爽朗地笑着，她一边给她的羽毛笔蘸上墨水，一边抬头称赞我。
“您过奖了。”我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。
原来我真的还有一个贵族父亲。《火系天才魔法师的成长之路》也不算是完全瞎编。
“没想到困扰了我这么久的问题会被这样解决。这也难怪我会观察到火元素的元素流动了，但是火焰又是怎么做到将物体抬升的呢？”露安低下头，一边小声地碎碎念，一边记录着自己的手稿，纤细的手掌里羽毛笔挥洒得如同飞翔的雄鹰一般有力。
我在心中默默地抱怨着这副身体给我带来的一个又一个惊喜。而露安那边，看起来似乎还在记录，她和我说让我先等等，可以去喝上一杯红茶，让我不要太拘束。
这自然是求之不得。我一直都不太方便调查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，我现在就好比嗷嗷待哺的婴儿，如果不能尽快地成长，都将会给原主带来无尽的麻烦。
我起身四顾，橱窗里有一套银质茶具，茶杯则是瓷器。这些茶具四周都绘制着俏制的花纹，看起来是一位丰满的女性在拥抱着麦穗。
凭借着我长期积累社会学所带来的经验，我姑且认为这套茶具具有一定的宗教意义，但我也不能排除这就是她们这个社会的审美风格。
但既然我是公爵的子嗣，总之尽量保持优雅吧。
我一边端出了茶壶斟茶，一边利用着这副身体所带来的极好的视力，悄悄地看了一眼露安桌子上都有写些什么。幸运的是露安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我身上。
“爱女小安安...不必过于挂念...教会节日许多...记得交朋友...我帮你主持婚礼...”我迅速收回目光，看起来是露安母亲写给她的，这种信息我没有知道的必要。悄悄背过身去，我感受到露安的视线正在疑惑地打量起了我的后背。
在她看不见的地方，我努力藏起自己不受控制散发而出的笑容。
“小安安......哈哈。”不知道为什么，看到露安这样的一面，我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爽快感。或许是因为课堂上被她拿捏的报复，也或许是洛姆对我的影响。
这封信写得相当地让人害羞，虽然是对爱女的嘲弄，但字里行间充满了亲切。
教会、宗教、节日。
“我还有个问题。这个我也不求你能够解答，毕竟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自己。”露安小小地抿了一口我刚斟上的红茶，继续回到先前的话题。
我也学着她抿了一口红茶。
她继续了她的问话：“先前我释放的法术，我姑且称它为火焰御风术吧，他的释放方式并不是通过元素力的流动，但是他的作用和御风术几乎如出一辙。”
“如果没有觉醒元素力的人也能够学会魔法，这一定是一项伟大的学术研究。我可以预见它能够带来巨大的影响。”
轰隆。我内心响起了警报，这一幕似曾相识。
“但是，里，你认为不使用元素力释放的法术到底是怎么诞生的，这样的东西，究竟还能不能被称作是魔法？”
露安的瞳孔红红的，她的这份表情让我不禁动容，在我曾经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激动？我不记得了，我只知道多年以后，随着我对知识的掌握越来越丰富，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。
那一刻，我才恍然间发现我早已失去了当初的热忱，再也没有哪份新的学识能够让我欢愉。面前的露安，是不是就是当初的自己？可是，我走错了道路，再也没有办法体会到当初纯真得快乐了。
“你我，终究都是研习魔法的学徒，定义魔法的权利，真的属于我俩吗？”
纵使心中百感交集，这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露安自己去体会。我只能作为她的学生、她的友人给她一些粗浅的建议罢了。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次的共鸣，它让我认识到“我”可以作为“我”，而不是里而活着。
“导师，您觉得魔法是在为谁服务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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